我出生于中州,两千岁了。出生那会儿,被人们称作春秋时期,青铜时代。说起我的身材,按当时的度量衡,头长六寸,柄长一尺。铜头方銎双翼锯齿,木柄一尺而已。世事变幻,岁月悠悠。被埋在地下近两千年,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重见天日。正是:木体因潮踪早灭,铜头虽锈志犹存。
我在博物馆展厅玻璃柜里面,静静地住了一年又一年。环境虽好,但,郁闷。参观人员来了又走,走了又来,都不认识我。我的伯伯—鼎,谁都认识,鼎鼎大名。表弟—戈,也都认识,国之利器。外甥—镞,认识,看看样子就认识。就是不认识我。更可气的是,有人看着我的名字喊我“辱”,这岂不是对我的羞辱吗?不仅郁闷,我还常常感觉到不公平,因为别人的使命大都妇孺皆知,而我的使命鲜为人知,尽管我的使命同样意义重大。
终于,扬眉吐气的日子来了。那天,一批机关干部模样的人来我馆参观反腐倡廉展览。之后,又到我们先秦文物展室参观。讲解员姑娘讲解了许多馆藏青铜器的名称、年代、用途、化学成分等,自然不会落下我。讲解间隙,有人低声议论。我知道了,他们大多是纪检干部,其中一位人们称呼他组长。嗬,又来了一位金发碧眼的姑娘。“请不要用闪光灯。”讲解员对金发姑娘违规拍照行为及时制止。“Sorry!”金发姑娘显然听得懂中文。组长拍照按规矩,不用闪光灯,但很认真,耒,耜,锄,镰等,都是他依次拍照的对象。轮到我,特地拍了三张。或许,组长和我有缘,心有灵犀一点通。这时,换了一位讲解员,由一位两鬓斑白的志愿者讲解员接着讲解。我的用途就是锄草,没想到老先生将我的使命与治国理政联系起来:“耨,作名词用的时候是指古代一种锄草用的青铜器,作动词用的时候是说用耨锄草。《淮南子》中说,‘治国者若耨田,去害苗者而已。’……”金发姑娘有些沉不住气地来插话,指着我,请教讲解员:“Excuse me! 我对这青铜器的名字很感兴趣,是否可以这样理解:它对一切影响收获的杂草,对一切危害社会的现象,都说No! 所以,它的名字就叫No! 对吗?”老先生笑而未答,金发姑娘也笑。我很兴奋,我锈迹斑斑,还有人理解我的志向,宣讲我的使命。似乎组长更兴奋,他眼睛一亮,轻声自言自语:“治国者若耨田,去害苗者而已。”他眉头微蹙,嘴角稍抿,若有所思。